吃过臭冬瓜

    

    要论山珍海味，那咱不行，但要说对臭的认识，我敢说，比一般人深刻。因为我吃过臭冬瓜。

    在南方，到宁波一人家做客，宁波人有钱且好客，一桌子都是北方不常见的新鲜物，可是无味，因为没有白酒，只是啤酒、可乐之类。无菜也罢，有菜无酒，我是东北人，哪受得了这个。吃着无味的菜，眼睛四下搜寻。说了丢人，我在找酒。别说，还真让我找着了。橱中一个坛子，古拙而凝重，颈上还系着红绸，经验在说：这定是陈年佳酿的住所。

    犹豫再三，终于出口，“唔，真漂亮，那坛子，那酒坛。”“不，不是酒坛，是一种菜，叫臭冬瓜。你敢吃不？”有趣，既说是可吃之菜，又谈敢吃不敢吃。“敢。”我说。反正不是正规厂家的耗子药，开开眼也好。

    主人捧来坛子，说：“怕你吃不消的。”一边解去红绸，一边郑重地讲开了臭冬瓜。

    臭冬瓜是宁波的特产，乡间世传的手艺，算是咸菜。当年因包玉刚先生喜食这家乡一味，一时，在香港逐臭成风，一船一船地从宁波装船运走。因为外运，因为手艺失真，即使是在宁波，臭得好的臭冬瓜也不易得到了。

    盖子掀开，里厢排着黄中泛绿腌得透明的瓜条，主人夹出一条，闭目细品，少顷，筷子一拍，“好！”我好奇，抢上去将一条投入口中。哇呀呀，没转得过身就吐了出来。满嘴的怪臭，那味道，我不敢作比，怕你吃不下饭时，骂我这人缺德。反正，这时臭豆腐绝对是香的。

    又是漱口，又是嚼菜，就是臭不离口。主人说，只有再吃，才能不臭。大家左劝右说，我下定决心，眼睛一闭，直接扔喉咙里。落肚之后，果然觉得臭得轻一些。又吃了一块，觉得有些好味了。接着吃上几块，渐渐觉得，有道不得的清香。于是胃口大开，心清气爽，菜菜有味。至今，还记得那种惬意。

    臭冬瓜，臭冬瓜，真有不可言传之妙，刚吃过时极臭，吃到后来又感觉极好。世上有许多事情不也是这样吗？以交友为例，有的朋友，初一交往，觉得面目可憎，心怀难测，可接触多了，又觉得可亲可敬。以工作为例，有的工作，刚一干，觉得艰难无比，不堪承受，可深入进去，又觉得兴味无穷，乐在其中。

    我并非在赞美一切臭，但从臭冬瓜，到臭人、臭事，我倒主张对臭应深入了解和认识，看臭人、臭事的深处是否也有像臭瓜一样的清香。

    （张港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