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壮火食气”浅识

    “壮火食气”浅识

    “壮火食气”，语出《素问·阴阳应象大论》。经文古奥，涵义精深，前辈先哲对此曾有注释，如马莳、李念莪及近贤秦伯未等人，多以“亢烈之火则害物，火太过则气反衰”或“壮火是过甚之火，能使气分耗”为注脚。大凡火热之甚，均可害物耗气，此为常理。然致病之火，应有外感内伤之分，实火虚火之别，不得相混。临床所见，邪热实火最宜伤津涸血，而内伤虚火食气耗气为烈。所谓“亢烈过甚”之火，究属实火，抑或虚火？释文多随文敷义，未作深究。若以经文“食气”二字而论，所指“壮火”似应属内伤虚火为妥，若属虚火，它又是怎样产生的呢？这些需要弄清的问题，释文未能深涉。

    唯金元李东垣先生，在《内外伤辨惑论》中，不仅将“壮火”的性质下了定义，且较详细地阐发了“壮火”产生的机制，并演化创立了“阴火”学说，借以说明气与火两者的关系，进而发展了甘温除热的理论。李氏在《内外伤辨惑论》中说：“气与火，势不两立，故内经曰壮火食气，气食少火，少火生气，壮火散气。”又说：“火与元气不两立，一胜则一负”和“元气不足，心火独盛，心火者，阴火也”。根据李氏的这些说法，所指“阴火”，无疑是从《内经》“壮火食气”中颖悟脱化来的。他认为这种“壮火”的产生，是由于人体脏腑失调，元气不足而产生的“阴火”，这就明白无误地为我们揭示了《内经》所说的“壮火”，应是内伤而产生的虚火了。

    “壮火”既已形成，势必会消耗人体的元气；反之，元气的大量消耗，更促使“壮火”的亢烈猖獗。李氏基于这一思想，认识到要消除这种亢烈之“壮火”，就必须大补元气，于是创立了甘温除热的治疗法则，补中益气汤便是这一治疗法则的代表方剂。虽然这种“壮火”，归属“阴火”虚火的范畴，但它仍具有火的属性，在火热亢盛的情况下，李氏并不忽略降火散火法的运用，如升阳散火汤的组方便基于此，同时李氏也注意到，无论属于何种性质的火，都必须要“食气”的，因此他在治疗邪热实火病时，也时刻顾及到元气耗损的一面，如清暑益气汤的构思便是为此而设。

    1977年冬，余曾收治一新产妇，患发热不退，乳漏不禁，下血不止50余日，经仔细辨证，反复推求，窃思暗合经文“壮火食气”之旨，遂宗其意，演绎病机，指导论治，竟收桴鼓之效。今欲借题发挥，以本案阐发“壮火食气”之机制，如能发挥得当，亦是阐发经文之尝试。现将此案治疗经过如实记录如下。

    【案例】　夏某，女，29岁，1977年11月28日初诊。初产之后，发热不退。上有乳汁漏下不禁，下有鲜血淋漓不辍，历时50余日，经医治不效。观其面色淡白无华，精神疲惫，常觉气急心慌，动辄加剧，纳谷甚少，肢怠乏力，诊脉浮弱，舌质淡白。患者告称：产后1周内，身体仅觉虚弱，无大不适，后因婴儿夜啼不休，为抚慰襁褓，通宵操劳，渐觉疲惫发热，旋即出现乳漏下血等证。曾多次延医诊治，服药不效，迁延日久，体质愈差，病情日见加剧，迄今已50余日。

    根据四诊所得，病属产后气血两虚，元气不足，复因彻夜操劳焦虑过度，内伤心脾，阴火萌生，亢烈为害所致。盖气虚不固，则上见乳汁外溢，下有漏血不止；阴火燔灼，则发热不退，壮火食气，故有神疲乏力、心悸气短、纳呆虚浮等一派元气亏耗之证。治以大补气血，潜火入阴，俟气血充，元气足，壮火自熄，诸证可愈。药用：黄芪30g，党参15g，山药30g，当归10g，五味子6g，熟地黄15g，旱莲草15g，乌梅9g，金樱子20g，龙骨20g，牡蛎20g。3剂。另以辰砂3g，以清水调涂婴儿两手心，日涂2次，以治小儿夜啼。

    12月2日复诊。发热渐退。乳汁漏溢及阴道下血亦明显减少，脉象稍敛，神气转佳。前方合拍，效不更张，守原方再进3剂。

    12月7日三诊，热已退净，乳不再溢，漏已停止，饮食增加。面色稍现红润，小儿夜已不啼，睡寐安泰。唯有乏力心慌之证，壮火虽已敛熄，元气尚待恢复，再疏养荣汤7剂，以为善后。

    大凡新产之妇，元气必虚，由于产后失血过多，相对会出现一个短暂时间的阴虚阳亢过程，如产后发热、郁冒、便燥等为常见之证。这一期间，如不受外邪的侵扰，调摄得当，多可自行恢复。今夏某新产，正值元气尚未恢复之际，又因小儿夜啼，彻夜难寐，集虑烦劳累于一身，必使元气更虚。“元气不足，心火独胜”，“壮火”亢烈为害。特别是患者彻夜不能寐，妨碍了心肾相交，水火既济的正常活动。《类证制裁》云：“不寐者，病在阳不交阴也。”阳入于阴则寐。入夜阳伏于阴，人故应寐，今强使不得寐，则阳不能入阴而外浮，动摇心志，君火不宁而妄动，相火辅之而肆虐，壮火由是而产生。这与东垣对阴火产生机制之阐述，何其相似。

    元气者，精血气液之所化，生命活动之根本，元气不足，壮火萌生，壮火愈亢则元气愈虚，形成一组恶性循环。夏某病证的产生、变化便是“壮火食气”的结果。故治以大补元气，敛阳入阴之剂，可很快获得预期的效果。